【轉載】一切如新——我所認識的萬小芳◎馬宜中

 
感謝馬導在百忙之中，還替我們寫了這篇書中並未收錄的文章。大家久等了，一起來看馬導和萬芳的故事吧～：）

一切如新——我所認識的萬小芳   ◎馬宜中                                                   

認識萬芳十多年來，如果連公司尾牙和慶功宴都算進去，我們見面的次數，大概也就十幾次，一共拍了她四支MV，不算多。但是，在這僅僅十多次的交集裡，她卻每次都讓我驚艷。

最近才知道，她早在一九八九年時，就以一個大學生的身分，被滾石的子公司「音樂田」簽了下來。換句話說，雖然我們同樣以民歌發跡，在歌手的輩分上我比她高一些，但她卻整整比我早四年進滾石，並且以獨特的嗓音，很快地就在歌壇佔有一席之地。

挖出大家沒看過的萬芳

一九九四年，當萬芳以一首〈新不了情〉攀上了歌手生涯的第一波高峰時，音樂田找我拍萬芳。那時她已經有很多首屬於自己的代表作了，但是在螢幕上，卻還以類似苦情小旦那樣的形象被認識著。而我，也就在這樣對她不是很了解，對音樂田也相當陌生的情況下，被老闆找去跨刀幫忙。
雖然只是到子公司去執行單一的案子，但我還是不想套用簡單的舊有模式，無論如何都想挖掘出一樣大家沒有看過的、不同的萬芳。

而多麼巧，那首歌的歌名就叫作〈一切如新〉。一聽說是準備在新年檔期發行的唱片，我就不禁想，那不如就讓一切看起來都像新的一樣吧！佈景、道具，甚至麥克風，都要新得發亮光才行。搽著鮮豔口紅，穿著跟平常完全不一樣的萬芳，也投入地放膽亂玩一通，反而玩出了她那個鮮少被人看見的，可愛、甜美、大剌剌無厘頭的一面。大家看到那支片子都眼睛為之一亮，不敢相信那真的是他們的乖乖女萬芳。

接下來沒多久，她就從音樂田轉進滾石，我和她也就升格為正式的同事了。那一年，我幫公司的「十姊妹」拍了〈春天的花蕊〉這部彷彿賀歲片的MV（編註：一九九五年滾石為旗下女歌手娃娃、蘇慧倫、李之勤、辛曉琪、潘儀君、許景淳、李度、萬芳、李麗芬、曹蘭和潘越雲等人，以「滾石十姊妹」為名，出版過一張閩南語翻唱合輯《春天的花蕊》）。和萬芳第二次合作，雖然歌手人數眾多，每人個性皆不同，但我卻發現，她是其中最動靜皆宜的一位，除了與大家互動時能自然不扭捏地搞笑，在個人演出時，也讓我看到毫不遜色的大器表演。

光著腳丫就出場！

二○○六年的民歌三十演唱會，沒有正式出過民歌唱片的她，也受邀參加演出。當時我在後台跟大家串門子聊天，發現她選的曲目竟然是齊豫的〈走在雨中〉時，不禁為她擔心，這首歌的音域這麼高，萬小芳要怎麼唱啊？而當我在後台繼續地觀察大家時，才發現她真的跟大家不一樣，好像連妝都沒有化，也忍不住猜想，會不會在她內心裡真的想法，是想藉此回到從前那種唱民歌餐廳裡的感覺呢？然而她也不會問別人這樣好不好、對不對，只一逕沉浸於整場演唱會裡專心地欣賞著，該哭就哭、該笑就笑。

而她一出場演唱，就讓我從頭到尾起著雞皮疙瘩聽完整首歌。她的聲音本來就很有特色，但我萬萬沒想到她的高音，可以有這麼大的爆發力。還有，她根本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光著腳丫就出場了。一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從那位穿了一件白色洋裝，沒有化妝卻無比自在的萬芳，看見了她的無窮魅力。

也因此我發現，似乎在合作拍MV的時光裡，我從來就不是太了解她……

藝文界的大腕

於是又想起我在滾石後期拍她的〈不換〉，不曉得哪裡來的靈感，設計了要她一直看書的安排。而她也很快就懂了我的用意般，迅速收掉那些我看過的小女生淘氣，靜靜地做著每一件事情。其實大概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漸漸顯現出先前隱藏而不易見的知性美。只不過那個靜靜的她，仍然很有自己的想法；用行話來說，就是有一點小小的難搞，不是那麼簡單被說服與妥協。

最後一次的合作，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支MV——〈那夜〉。當時正在矯正牙齒的她，讓我為了鏡位傷透腦筋，只得讓她多演戲，少開口對嘴，免得漏餡。結果才發現，她竟然很會演戲。說來有趣，雖然合作的次數不多，但那些與她合作的作品，卻都是我自己相當喜歡的。不知道是否因為經歷過相似的音樂時代，對她的歌，就是特別有感覺。

這些年雖然少有機會合作了，但是我知道她仍一直在依著自己的感覺走，從不願輕鬆追隨大眾的品味。

再次聽到她的消息，知道她演戲去了。

那個在拍〈一切如新〉時，因為很少唱快歌而手腳都有點打不到拍子的萬小芳，竟然在多年之後，毛遂自薦去演舞台劇，開始了她在肢體以及靈魂上完全的突破。她沒有很高調地藉由宣傳讓人家知道她正在做什麼，但是她卻一直在自己所選擇的表演中，默默做好最專業的投入。

她主持電台節目、辦演唱會、拍電影、拍電視劇……好友陳樂融說她是藝文界的大腕，因為她真的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默默地和藝文界完成了許多漂亮的合作。若要細數我所認識的所有女歌手，既能擁有這麼多首代表歌曲，又能在各種表演領域中皆達到到位水準的人，萬芳應該是第一個吧。

每次見面都不一樣

今年偶然看到她在公視播出的《長假》裡，飾演那個知道自己即將不久人世、於是一一安排好自己的後事、告訴自己要去放個長假的母親；在她精湛的演出中，連我這個很容易看出演員破綻的導演，都被她的演出牽著走，哭了、並且進而相信了。這樣的一個母親，是真實存在的。

我想任何看過《長假》的人，都不會認為她只是業餘的。

今年七月，我們在參加一位滾石老朋友的告別式上，再度碰面。走進靈堂前，我已經無法自抑地不斷發抖流淚，但當告別式結束時，我的理性馬上告訴自己，逝者已矣，而我們只要永遠記住她，那便是她曾經存在且留下珍貴價值，最難以抹滅的證明。

然而萬小芳，卻直到目送完靈車開走後，仍感性地擦抹著腫得像核桃般大的眼睛，跟我說再見。

我想萬芳，這個每次見面都讓我覺得她又不同了的女孩，其隱藏在內的深度與自信，在這個娛樂圈裡目前為止，應該還只顯現了不到一半的能量。我相信她會一直繼續用她自己的速度，在未來的某一天爆發出你我都無法預知的成功。但也許，她想要的只是做好每件事，並且去享受當下。也許她並不像世俗的我們，認為成功是有大眾標準的。她有屬於她自己生活的一套自得的準則，而這樣也確實最好，她高興就好。

稿子正要寄出，電視上傳來萬芳得到本屆金鐘獎迷你劇集最佳女配角獎的好消息。看著她的致詞，再看回剛剛寫完的這篇文章，我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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