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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最後一棒民歌手:萬芳   -埋頭認真演出的巨蟹座女人-     文|陳念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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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陪伴我走過黑暗孤獨的歲月… 痛苦與哀傷,讓我學會柔軟… 傷心的時候,就讓自己徹底地傷心,然後享受當下的心傷…』 

 
清晨,陽光灑滿一室的紫藤廬茶館,秋高氣爽舒緩宜人,百年院落,靜悄悄地,一踏入這台北市中心的安謐角落,彷彿進入截然不同時空,光影氣息,瞬間徹底隔絕。一身彩虹繽紛俐落裝扮的萬芳與經紀人林法德,先後進門都說:「好多年沒來這兒了,那年是羅大佑發表新作的日子…」
 
 
熱愛表演工作的萬芳說:「我很怕說自己,那種自我凝塑的感覺,很不真實…」反而要透過演出別人,跟自己對話的那個人,真實得不得了。」
 
 
劇場資深教練陳金煌導演說:「萬芳是跨越演唱與表演領域的唯一最成功範例,目前為止,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歌手可以把歌唱得這麼好,卻又能真正把戲演好的人,她是我見過最敬業的演員。」金馬獎法國影展派對上,國內外導演與當紅演員齊聚一堂,幫李安大導訓練過線上明星的陳金煌一再強調:「雖然都是表演,但唱歌與演戲,絕對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萬芳卻可以融入得這麼剛剛好,真是不容易。」
 
 
出版二十張暢銷專輯,也拿過電視戲劇大獎,萬芳認為:「唱歌不僅僅是賺錢的工具,不是為了討好市場,唱唱成人式的兒歌,這樣會讓我覺得很傷心,因為我把唱歌當作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朋友。我幾乎是一出生就開始唱歌,父母跟我提起,才忽然意識到,從小就愛唱歌。我是家裡的老么,父母與哥哥姐姐都忙著上班上學,每天上學都是最早回家的人,一路上都在唱歌,回到家,孤伶伶的一個人,我很怕鬼,躲在客廳角落沙發,兩側都是牆,縮在沙發上,腳不敢著地,一直唱歌,直到家人回來。幾乎分分秒秒都在唱歌,覺得唱歌是我的朋友,他的陪伴是我非常珍惜的。」
 
 
「念書時很喜歡聽流行音樂,聽完廣播,隔天就唱給同學聽,每天都會有同學圍在我身邊要我唱歌,後來發現,同樣的一首歌,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同,雖然大家都安靜而專注,卻各自以自己的感受,散發出不同的光芒,讓我深受感動,而大有收穫。十四歲那年,我仍然繼續唱歌給同學聽,唱著唱著,忽然有一天,下課的十分鐘,正在唱歌的當下,在心裡跟自己說:如果有一天能唱給更多人聽,該有多好?心裡有這句話,到今天,依然清晰如故,當下浮現的聲音,彷彿預言了未來似的。我發現,每個人都有天職,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好像我們都是被選擇的,後來唱民歌餐廳,參加比賽,一切都是這麼地順其自然,路就在前面,我只是順著走下去罷了。」
 
 
萬芳尷尬地表示:「在圈子裡,經常被人說怪,後來有天,導演說:在這圈子,怪才是正常。這圈子太可怕,常常有許多不可思議的邏輯與做法,讓人很難對應,有一部分的人也這麼認為,這圈子很奇怪,在裡面這麼多年,一直到現在都還沒適應。譬如,所謂的歌星,我以為專心唱歌就好了,在台灣,卻必須進入綜藝界,我認為這圈子他們有自己的人才,可以自己發揮,為什麼其他的演藝人員也要參加?但這裡不分,單純唱歌的人也要去玩恐怖箱,還有一些羞辱人的遊戲,讓我很不習慣。」
 
 
想了一想,又接著嘗試補充:「像現在,跟妳不熟,卻要講自己,會覺得不自在很不舒服。不管是上電視或電台,通常不給太多秒去思考,都是很快不經大腦直接說出去的話,事後才發現,講完一段自己很討厭的方式去說自己。有次姐姐跟我一起去上節目,她生平第一次跟這圈子的人碰到,就跟我說:我覺得妳們這圈子的人很奇怪!這圈子的人卻說我們很奇怪,這似乎是沒有答案的現象。以往常會造成在這環境裡,不知道如何自處,這幾年開始遇到一些讓我覺得自在的人,大概是從2001年開始比較自在,工作上遇到,但不完全屬於這圈子的人,譬如鐘適芳,讓我慢慢能夠舒坦地安於工作,很感謝這些朋友。」
 
 
比較喜歡隨性簡約生活的萬芳說:「有年去美國表演,當地人熱情接待,吃了很多豐盛的料理,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後來去了姊姊家,她隨便做了幾樣家常菜,我覺得很好吃,就跟姊姊說:這是我這趟美國之旅,最好吃的一餐。姊姊聽了,感動得當場掉眼淚。」
 
 
身兼歌手、演員與電台DJ,如何轉換心情詮釋這似乎同領域,卻絕對在操作上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
 
 
萬芳很認真地思索了幾分鐘,才慎重地娓娓道來:「做DJ,讓我固定在一個時間裡,必須要說話,很有意思。因為平常腦子出現很多東西,看到很多事情,有很多的想法,腦子塞車,太多東西想表達卻無處宣洩。做電台,好像疏通了塞車的狀況,讓東西出去,然後就舒服了。我本來就很喜歡聲音,說話的聲音,也是一種吸引人的狀態。」
 
 
「至於演戲,一開始,其實是在毫無預警之下,忽然跑去毛遂自薦,就只是動了念頭想演戲,當時唱片正好,並不是為了事業考量,也並非是要轉換跑道,就突然去了。然後從1995年到現在演出累積場次超過170場,一直在做舞台劇,到現在都沒有停下來。我是先從舞台劇開始,打開了很多發現,從肢體與心理之間的連結,去感受到很多以前沒有感受到的狀態。尤其喜歡從表演去理解心理學的部分,用到了以前讀過的一些書,我沒有讀過榮格,只是很喜歡人的心理成長與探索,閱讀過許多相關書籍,剛好可以在戲劇裡創造角色部分,不自覺地融合在一起。在演戲的過程中,有時會讓我有一種,天時地利人和時,會感到很過癮;似乎是把生活中的觀察,放進創造角色裡,變成另外一個形狀,頓時有種快感,好像頓悟。」
 
 
平時很喜歡看電影,尤其是在戲院看到國片裡的前輩演出,會感覺獲得了力量。萬芳說:「看完【冏男孩】首映,忍不住去擁抱並不熟悉的梅芳。看著前輩的智慧與經驗累積,讓我們這些後輩增加力量,重拾勇氣,去行走這條艱難的路。回憶自己的生活,我常常挑選並不是一條好走的路,而老一輩的演員,他們的堅持與超越,給我很大的力量與支撐。我在首映會上等梅芳阿姨,堅持去擁抱她,告訴她要演下去,讓後面的人有力量。這個環境並不適合專業的演員,太辛苦了,我們需要前輩們的精神指引。」
 
 
當年忽然跑去演戲,萬芳覺得生活中應該還有一些可能性,跟不同的人合作,會有一些不一樣的發現。然後就很簡單地去做,只是覺得想演戲,就去了。她跟當時的經紀人說:就只是想,喜歡,就試試看!
 
 
萬芳認為:「在鏡頭式的戲劇裡,經驗不夠豐富,也不像許多技術人員對鏡頭有一定的成熟掌握度,彼此就有了換位思考的空間,也讓我學到很多。我覺得演員的態度很重要,有些人,一但有了明星的身段跟架子,很難柔軟,不太容易進入狀況,比較難學習新的領域。我喜歡演員這個人生角色,可以透過角色的詮釋與創造,再發現自己,還有什麼可能性。歌手的角色,比較是屬於舞台的炫麗,剛開始那八九年,都沒有適應,覺得自己一直是很平凡的女生,而歌手必須創造距離感,這就讓我很不舒服。我常說自己很少完整地踏入演藝圈,我朋友說:妳就算只是一隻腳踏進去,也已經很多了,不能讓自己置身世外。我不看新聞,不看報紙,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有時走在路上,碰到不認識的人,可能它們知道的我比我多,我並不是那麼清楚。」
 
 
經常被合作單位認為想太多的萬芳說:「原本唱歌是很開心的事情,為何那麼在意?但我認為唱歌不只是唱歌,更不會只是賺錢而已。有天突然發現,很久沒在生活裡唱歌,剎那間,有很深沉的悲傷,怎麼會這樣?唱歌本來是我很好的朋友,怎麼會變成是舞台上的呈現而已?非常讓人傷心。從好的一面去看,是有發現有感覺,有覺知,就會調整,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慢慢地有些不一樣,找到自己最原始唱歌的單純與開心。這東西打開了,很多表演的東西就打開了。」
 
 
民歌三十演唱會上,萬芳回憶:「對我當時的演出感覺,印象很深刻,在現場很多音樂人說,當我出現時,整個舞台變得立體了,甚至可以穿越所有的天花板,那個空間被我打開了。我想,可能是因為某個部分的我打開了,就產生了很多可能性。民歌三十那場紀念演唱會,我唱齊豫的歌『走在雨中』。當時,我在後台,一直在聽其他的歌手演唱,主持人王海玲介紹我出場時,忽然感覺一來,我就脫掉鞋子赤腳出場。之後常有人開玩笑說,這次演出又要脫鞋嗎?好像當初是故意設計的。其實,我一點這種想法都沒有,完全就是憑當下的感覺,然後跟著感覺走。」
 
 
對於從小接受東方式的制約教育,萬芳認為:「在教育體制的框框裡養成的慣性,這許多年,有些被打開了,開始比較自在地做自己,讓我比較靠近真實的我。」
 
 
是否參加過任何成長課程?

 
萬芳很感謝這種透過各種方式不斷自我成長的機會:「大約是在93年左右,音樂界的大姐大陶曉清,組織了一個成長團體,當時集合一些音樂圈的人,歡迎唱片圈的人自由參加,有些唱片公司會叫歌手去,一開始也是公關考量。當時在滾石唱片,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陶姐邀約圈內人,認為彼此比較容易有同理心,有共同的語言與背景,容易有互動。我從小就喜歡心理學,相關文章都會剪下來收藏,對我來說,正中下懷。這是第一次專業性的正式接觸。後來,陸續參加過各種課程,有時就只是去參加,想想有些不同的可能性,發現了不同的聲音,不論是哪種課程,總是會有一些新發現。」
 
 
最開心的經驗:
 
萬芳的身體健康不是很好,經常有小毛病,身體長年處在不舒服的狀態,「有回去推拿,隔天,忽然感到很舒服,這是很罕見的,大概是我這輩子最舒服的時候,忽然覺得好舒服,好幸福,好珍惜,天氣又很好,整個身體鬆鬆的,很深的開心。就連現在想起來,都會忍不住笑出來。」
 
 
最難過的經驗:
 
萬芳從生命經驗中發現:「傷心時候,就該讓自己徹底傷心,無法處理,就不去處理,放著,去享受那種感覺。年紀漸漸大了,傷心的時間比較短,也越來越輕鬆坦然。從小到大,身體裡的憂鬱成分比較多,長越大,傷心的時間縮短,比較容易讓自己出來。傷心與憂鬱不一樣,有時,憂鬱的感覺讓我很舒服,讓人比較柔軟,整個身體的敏感度會變高。現在比較能享受憂鬱,以前可能處在憂鬱的苦之中,現在覺得蠻舒服的,反而變成一種享受。」
 
 
經典歌曲代表作有新不了情、猜心、我記得你眼裡的依戀、試著了解、割愛、一切如新、就值得了愛、不換、孩子氣、愛情限時批…等。如何用自己專屬的心情去演繹歌曲?
 
 
萬芳認為這一路走來,每個階段的自己,會對歌曲有著相當不同的感受:「不同階段,會產生不同的意義。當年唱的多半是比較難過的情歌,很容易捕捉唱的感受,年輕時,情感比較豐富,一頭栽進去,可以感覺出這唱歌的女生情感豐沛。演唱新不了情時,心情剛好很低落,當年所有的創作者,都剛好是在心情最低潮的時候,包括寫曲寫詞,我也是。很多低潮的人組成了這首歌,渲染會擴張出去,於是造成強大的感染力。到今天,很多人在KTV唱時,仍然會被感染到,而禁不住潸然淚下。」
 
 
勇於面對自己的解放
 
「有幾首歌,意義都很特別,如割愛,我在錄這首歌時,照著平常的方式去唱,怎麼唱都不對,我就請製作人給我一點時間,關燈,面對我自己。在非常黑暗的空間裡,跟自己對話。內容大概是說,其實,愛情不見了,就是不見了,愛情變了,就是變了,自已很誠實地對話。這麼做完,再去唱,就一次OK。一開始演唱時,會慣性地用難過的方式去唱,對話完之後,唱出堅毅的態度,語氣,順暢度,多出很多。也許聽歌的人沒有這麼大的感觸,但現場的工作人員感受都很深,大家都明顯地覺察出前後的巨大差異。
 
經過這次經驗以後,我去上課,教唱歌的老師說,她教過很多歌手,從一個人的聲音裡,可以聽出一個人的品格,當時聽了,非常有感覺。其實,是需要對自己誠實,無論如何是遮掩不住的。」
 
 
20張演唱專輯、14齣舞台劇、13檔影視等作品累積,對自己的意義:
 
回溯既往,會拿一些比較喜歡的作品,去感受,當時的自己在幹嘛,事後會聽出來,有什麼明顯的不同。至於戲劇,便很少回顧:「今年二三月左右,在公共電視,我演過社會底層人物,是一個清潔工,演完幾星期之後,會很想念這個角色。她真是很多人生活裡的縮影,是我居住了許多年裡,很多人的樣子,她是個母親,是個不顧一切努力生活的人,當時飾演這個角色,會覺得回到母親的子宮裡,跟最裡層的自己對話。鏡頭下,我洗碗,做清潔工,有次在寧夏夜市,我在洗碗,旁邊很多人,而我獨自很用力用生命在洗碗,我會跟這個角色對話,萬芳跟這名叫做玫瑰的婦人對話,然後自問自答,過程很有意思,對我產生很多的啟示。」
 
 
看電影【玫瑰人生】,很羨慕這位法國歌手貝雅特,她當時在舞台上,縮在後台不願意出場,所有的人都在等她,出不去,就不出去:「我很羨慕,有時我們感覺出不去,卻已經在舞台上鎂光燈底下了,完全沒有給自已選擇權。經歷過完整的釋放,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所有的人都在等她,她就是不出去,很幸福。我們常常做不到,而必須走到聚光燈的中心點,我其實是沒辦法做這件事的人,卻做了這麼多年,經常企圖站在聚光燈的邊邊,我為什麼一定要站在聚光燈下?我其實可以在聚光燈外,跟裡面的空間對話,而往往不自覺或故意地走到聚光燈外,當舞台燈光就跟著我一直打在我身上,他們總是不明白,很不容易溝通。」
 
 
2004年在電視劇【冷鋒過境】中飾演罕見疾病肌肉萎縮症患者,獲金鐘獎最佳女主角:
 
那年自己在高雄演舞台劇,沒有看過其他入圍的戲劇,當時受到很多批評,連續劇跟單元劇放在一起評比,這樣的設計獎項很不公平,有記者逼問萬芳模擬得獎的感受:「得獎意外嗎?沒有那麼大的感覺,我不在現場,當時在演舞台劇,被通知時,正在高雄演出。就有一家記者,到後台非要訪問我,如果得獎,妳會說什麼感言,妳要多講一點,版面才會大。我說沒關係,沒有版面也沒關係。演員都謝幕之後,通常我都會再出場謝幕一次,我飾演紅包場歌女,唱完王昭君,三千紅包該灑下來,卻沒有,我正在猶豫,導演李國修出場宣布獲獎後,才灑下,當時真是全場歡騰。在舞台上拿到獎項,比在頒獎典禮有意思太多了,那個晚上過去以後,一切事情也就過去了,沒有太多的感覺。」
 
 
2008年電視金鐘獎再度因【不愛練習曲】榮獲最佳女配角:
 
「今年拿獎後去排戲,賴聲川問我怎麼去慶祝,我說沒有耶!也不能說完全不在乎,就是沒有啊!我去領獎,沒有想自己會不會得獎,在現場看入圍片段,覺得每個人都很精彩,根本沒有特別的感覺,後來宣布得獎,就噢噢!沒有想到會是誰,也沒有想到會是自己。今天的戲劇裡面,很清楚自己付出了什麼,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也許評審並不知道,但我自己知道。在參與的過程中,我的投入,跟放鬆出來的狀態,這種感覺很過癮。這次是演出反叛的角色,本來想演吸毒的媽媽這個角色,我覺得我看到媽媽,可以捕捉可以創造的地方,會很有意思,導演認為我當然能勝任,但我該演出一般人認為我的形象恰恰相反的角色。有些戲劇,經常單面地去詮釋壞人,該有恐懼與不安,都不是單面的發展,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的。我們很小心地處理,讓大家學習更多的尊重與包容,任何人都沒有那麼絕對的好與壞,導演寫對話的功力本來就很好,能把腳色凸顯出來,讓我們輕鬆地發揮出每個角色的獨特性,而有彼此學習與成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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