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芳 无法被迅速定义 也是人生一种不错的状态

本文出自杂志《 时尚健康•女士版》 2010年5月号,总第207期  130-1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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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访问在北京一家著名的素菜馆里伴随着富有想象力的食物们一起天马行空。这家馆子是万芳这次北京之行挖到的宝。当我们在一起用美好的食物温暖饥饿的胃,然后谈起这二十年来的经历与成长,她的语气中有着经历之后的从容、清醒与坦率。从音乐到戏剧、从旅行到人生,这个女子身上拥有了一种平和、天真、果决的力量,用来保持住完整的自我,随时投入,随时抽离,忠于自己的内心去选择人生中要做的事,从不随波逐流。在人生这场大大的旅行里面,她常常默念着“我不是万芳,我是林万芳”,把一切既有的社会身份乃至身段归零,然后伸出身心的触角,到各种领域,到各个地方,反哺出贴近自己内心的丰盛。

执行/李贞 采访撰稿/桃之经年 摄影/鄂坤(大雅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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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坐在对面,自己弄好了妆,头发和一身舒服的造型,光洁皮肤淡然眼神,看不出已41岁。仿佛十几年过去,只是头发变长了而已,笑容和眼神反而更明亮了。

她亲自动手把普通的座椅们一个个布置成一种乱中有序的格局。她说,“我觉得这些坐椅很有趣,我们可以这样来拍……好不好?”柔柔糯糯的声音语调,好舒服。

事后负责这栏目的编辑在这篇稿子上遇到了古怪的瓶颈,纠结很久,觉得怎样也无法准确而清晰地传达出一个“确切的万芳”。后来她发现自己其实无意间陷入了一个窠臼:那就是她试图通过文字快速地“定义”一个万芳——就像电视购物通常所做的那样,在有限的篇幅内通过急速灌输使人得以迅速定义和识别某件事物的属性。这是现在我们很习惯的一种接受讯息的节奏:快速,单一,便于迅速使用以及用过即弃。对于艺人,我们逐渐也习惯于以这种方式来消费之。

但万芳恰好不是一个太“典型”的艺人。因而当我们试图用定义一般艺人的方式去给她贴标签时,便自然遭遇困境。从1990年发行第一张专辑《时间仍然继续在走》,到2010年新专辑的首支单曲《看见快乐对我笑》面世,时光匆匆已过20年。对一个出道20年的歌手,光出过的专辑和唱红的歌就够说上一阵,何况她在唱歌之外,还做了很多别的,不同的事。

她鲜少上媒体通告,甘愿自称为“小众歌手”,把大量时间留给做事,并珍惜那些第一手的表演以及交流;她观察世事,有观点,且不吝于用音乐和戏剧传达那些看起来似乎超过了一般文艺消费品通常载荷的重量;她茹素,并热爱充满未知的旅行。

她说:“定义通常是别人给的。每个人的缘分都不同,你更愿意去认识哪一个‘万芳’都好。无论是歌手,演员,DJ,或是一个平常人。”
她说,这些年来最好的成长,就是比较靠近和接受了那个真实的自己。
无法迅速定义,同时越来越靠近内在的自己。人生到了这样的状态,也堪称佳境的一种吧!
踏实快乐,无限可能。所求也不过如此。


【“定义”通常是别人给的。不管是歌手、演员抑或主持人等种种身份,你更愿意认识哪一个“万芳”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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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宗纬、萧敬腾等许多新生代歌手纷纷在歌唱比赛中选唱《新不了情》来彰显实力时,她是17年前把这首歌送进千万听者心深处的原唱者;当许多忠实听众每晚在中广音乐网的“音乐i散步”里跟音乐一起漫步时,她是电波那头陪了他们快10年的DJ;她演了二十几部戏,凭《冷风过境》和《不爱练习曲》拿下台湾电视金钟奖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她参与了14出舞台剧的演出,累积了超过210场次的表演经验。

她堪称是流行歌手中“跨界”最多、最成功的女艺人之一。但于她而言,所谓“跨界”并不是有意经营的人生宏图,不过是在有机会时,做了一些自己也有兴趣去尝试的事,“我觉得我的性格当中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我常常在没有想太多的情况下就去做了。”

TH 你有许多经典情歌,知道今天还让很多人感动,比如今年还会再版的《新不了情》。当年唱这首歌和今天再唱的时候,心情有何不同?

万芳:其实,当年在录音棚里唱《新不了情》时,纯粹是在揣摩歌词里写的那种情境。但后来,直到现在,我大多数时候是在公众场合唱这首歌,和现场的听众有眼神上的交流。由此我发现这首歌已不仅仅是万芳的歌,而成了很多很多人的歌,所以我常常在演唱时,看到他们的眼睛,就会深深明白——这首歌曾是怎样地进入了每个人的生命里。这与当初在录音棚里唱得心情的确不同。经过十多年,很多人的心情都会不同。有时大家再听这首歌会流泪,不是因为当下有伤痛,而是被歌曲勾起了回忆——那些或美好或忧伤的往日时光。一路走来,看到自己的变化,也许更好、更踏实,也许是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自己。期间有很多滋味在心里,会让人满足。

TH 2000年你开始担任电台音乐节目的DJ,之后又进入舞台剧及戏剧表演的领域,这种“跨界”是你有意去追求或经营的吗?还是随遇而安?

万芳:还蛮随缘的。做DJ是因为当时电台邀请,而我从小就听广播,对这份工作很有兴趣,所以就做了。至于演戏,是因为1995年的时候突然就很想演戏,当时屏风表演班刚好在筹备《莎姆雷特》,我就跑去毛遂自荐。

TH 很多演员都说演戏是很特别、很奇妙的经验。你在戏剧表演中有何收获?

万芳:恩,其实我觉得它带给我很多的发现。我是从舞台剧开始认识戏剧,当时没想过这会影响到我作为歌手的演出。因为舞台是立体的,会重塑我们的空间感,这也使我打开了对舞台空间的认识。我记得有人说看到我在纪念台湾民歌运动三十年的演出中在台上旋转,感觉整个舞台都变立体了,我想这可能就得益于在舞台剧方面的表演经历,我会想去“跟空间玩耍”。所以我觉得戏剧打开了我很多的可能性,启发了我看事物的角度。

TH 也就是说,帮你打开了一个更丰富的表演形式,这是否也是后来你做《万芳的房间剧场》的灵感来源呢?

万芳:也可以这样讲。

TH 《万芳的房间剧场》是近年来大家比较常听到的一个音乐作品,它有点像是音乐剧,包含的议题非常宽:地球暖化、性别、同性之爱等,统统用现场音乐和表演来呈现。包含这么多重大的议题,使它区别于一般以轻松娱乐为目的的音乐,你会担心像这样的音乐作品的“流行度”会降低吗?

万芳:没有哎。我觉得在我的性格里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我常常在没有想太多的情况下就去做了。我始终没有感到要恐惧什么,唯一要克服的就是在现场有太多的即兴,这样我会有很大压力,因为我不晓得最后会呈现出什么。但我也很兴奋,想要知道,当我完成之后,它最终会变成什么。

TH 那么透过你的歌,表演还有主持节目,你最想传达给人们的是什么?

万芳:可以说是“温暖”。虽然每次唱歌、表演或主持时会依据当下的情况而有一些微调,但有一个基调不会变,那就是温暖。我是觉得,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容易,要面对那么多的压力,来自生活的、环境的、自己的,所以我希望带给大家一种放松的、温暖的感觉,并希望这种力量能靠大家一起来凝聚、并传播出去。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我觉得这十多年、二十年的累积,让我更了解自己、更靠近自己、更接受自己。】


“我是万芳,我是一个左撇子,天生用左手的人。小时候,我都用左手写字画图,可是呢,我被规定要用右手。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地用左手,因为,它让我觉得,我是真正的在做一个我自己。”这是万芳在《左手》这张专辑中的一段独白,关于一个执拗的想要做自己的女孩。

其实大多数人可能都有过类似经历:从小被教育要照一套既定的思维模式去辨别是非、判定价值,直到长大后,才在不断学习和社会交往中逐渐认识那个真正的自己。这是我们经历成长必须要面对的议题,或者说,成长就是对自我的不断探寻和日益接近。只不过,在浮躁多变的今天,要坚守住内心的那个自我并不容易。

TH “为什么女生一定要怎么样?为什么花已经不在它的季节开花?为什么大多数的人说的就是对的?为什么用否定自己来呈现自己的乖?”这是写在《房间剧场》文案里的一连串诘问。哪些事情触发了你对这些生命议题的关注?

万芳:其实长久以来我都在观察身边的人和事,只是这几年来越来越感到这些事的重要性,然后就有一些思考。我觉得对于一些女性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所追寻的,还只是某些表象的、外在的认同,而忽略去听自己内在的声音。比如很多人可能就觉得:若站在舞台上,我就一定要戴上假睫毛。这种美丑的标准过于一致化。但其实大家是可以有自己的观点的,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变化,可我们却常常朝着某种一致性在走。

TH 回想过去这些年,你觉得自己身上最让你感到满足的变化是什么?

万芳:更靠近自己。更能听到内心的声音。我发现很多朋友都会有这样的感受,那就是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从小到大,我们对自己的位置是不确定的。十多岁时,可能会有种一直想要向上争取的愿望,那时还没有自己的社会地位,对自己的了解和接受程度也不够,所以总会羡慕别人,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好,觉得别人好瘦、好漂亮、好有智慧……总在欣赏、羡慕别人。虽然我也经历过,但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我觉得这十多年、二十年的累积,让我更了解、更靠近、更接受自己,也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TH 你觉得现在是你最好的状态吗?

万芳:我觉得是比较好的,到底是不是“最好”,我还不知道。但还蛮开心的。像以前,我面对流行音乐也有过一段所谓的“挣扎期”,我喜欢的歌可能跟唱片公司有一些出入,比如我希望《温哥华悲伤一号》作主打歌,但公司却会定《就值得了爱》,我们之间就会有一些争执、讨论,但现在再面对这些事,我就比较不会有那么多挣扎,所以现在的状态还算舒服。

TH 是因为放弃了一些年轻时的坚持,还是说对生活、工作的态度更达观了?

万芳:这肯定不是放弃。只是经过这么多年,更清楚地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么,然后就去做了。在唱片业,如果是独立制作,那可以一切以我的想法为中心,但现实并非如此,我所属的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还是得大家一起来完成一个作品。所以除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会接纳别人的想法,但同时我并没有放弃任何东西。我想,所谓的“自我坚持”,就是做我要做的,但还有一种情况是我们知道有个大方向在哪,但中间有很多阻碍,需要有一些妥协——这个妥协不见得就表示放弃,反而可能是为了坚持下去。

TH 新歌《看见快乐对我笑》,其实唱的是“不快乐”,好像离快乐很近却不可得。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首歌?

万芳:有一天,我感到自己没那么开心,就写了一句话“看见快乐对我笑”。这句话其实已经完整地表达了我的心情。但之后我想要把它变成一首歌,是因为这些年来,有许多人,包括歌迷、朋友,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透过不同方式让我感受到了他们的生命当中不快乐的那个方向。不是说这些人一直都不快乐,只是我们人生中一定都会有这样的moment,包括我自己。我觉得我们很多人的生活真的都很不容易,面对这么多事,要很勇敢,要很专业,要很很很……就是一直要往“很棒”的地方去。所以有时候就会不快乐。写完这首歌之后我想,它或许可以带给一些正处在不快乐状态的人安慰,好像有个朋友在陪伴他们的感觉。


【旅行就是藉由离开的形式,来对自身所做的一种“反刍”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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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之于每一个人的意义都各不相同。有人为美景走遍千山万水,有人为美食尝尽世间百味,也有人始终走在路上,没有终点的旅行只为给自己找寻一个答案。或许万芳就属于最后一种,当她发现自己在生活中已经不再唱歌,便决定踏上远行的路途。

温哥华、威尼斯、北极、爱丁堡……她辗转于地球另一端的陌生城市,卸下歌手的身份,以自己最本真的样貌来面对世界和每一个人。同时也获得了重新审视生活跟自我的机会。对万芳来说,这是非常可贵的体验。

TH 你是否想过要通过旅行来沉淀自己,帮自己找到一些比较确定的答案?

万芳:嗯——旅行途中若能找到一些答案,那一定是碰巧的。我觉得那不是旅行的目的。像我去北极看极光,就只是觉得身体里有个驱动的力量,让我往那边去。我从小就很爱好旅行,但我也知道其实旅行并非一件浪漫的事,而是非常艰苦的。每天有很多艰辛的事要面对,比如语言不通、路不熟、文字看不懂,以及由此导致的失去对人的判断。但我觉得旅行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我们离开原来生活的地方,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会重新认识自己。因为在原先的地方已经太熟悉了,当你进入新环境,当你的名字不代表任何意义跟社会价值、地位,就等于你这个人从零开始。那你就会重新检视所有价值,重新去认识自己原始的样貌。我每次旅行到七天以上,就会开始做梦,把很多事联系到我原先生活的环境,于是就会从很多不同角度去看原本的自己,所以我曾写下一句话:旅行就是藉由离开的形式来对自身所做的一种“反刍”的行为。当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时候,所有事物的重要性和价值都会重新排列。

TH 你刚才说去北极看极光,那应该是一次很特别的回忆吧?

万芳:有很多难忘的事。我们去阿拉斯加想看极光,谁知道我们原定的目的地正在下暴风雪,零下58度,这样的天气看不到极光,但我们在一个小餐馆里喝到了很好喝的热汤,大家看着外面的雪一起唱《温哥华悲伤一号》,现在想来都觉得那场景很可爱。就在那里,知道看不到极光时很沮丧,就开始写明信片,在世界的远端,写给很多朋友,包括我自己,也写给极光,告诉它我来看它了!(笑)后来我们转去另一个地方,在一座山顶大家一起祈求能看到极光,但还是没能看到。下山时已经凌晨,就在大家都准备上车睡一会儿的时候,极光出现了。那感觉真像做梦,太奇妙了!去阿拉斯加时,我还在飞机上遇到一个非常年轻的黑人女孩,大概也就二十出头,我们聊天,我说我是第一次去阿拉斯加,想去看极光,她居然说她也跟我一样是看了《Discovery》关于极光的节目才来的!只不过她不是来旅行,而是决定来北极工作!我当时就觉得她简直太棒了!我不过来看看而已,她却选择留在这里。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长久居住需要付出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勇气。

TH 你是否觉得热爱旅行的人,在看待他人和世界的角度上会比较开阔?

万芳:也许吧。就我所接触到的一些朋友,他们去过比较多的地方,会尊重跟包容不同地域的文化、民俗。包括跟人的接触,也不会局限在我们这个民族性跟我们这个社会舆论当中。我觉得,他们的世界观是会比较开阔一些。

TH 虽然只是这样短暂接触,但看得出你对周围的人——不管是餐馆服务生,还是偶遇的陌生人都很有好奇心去接触。你是天生就很有好奇心的人?

万芳:我这个人其实是有兴趣就有兴趣,没兴趣就表现出没兴趣的。其实我还蛮愿意跟别人接触,以“我不是万芳,我是林万芳”的方式。所以我会在旅途中跟很多人交谈,我们彼此不了解,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社会身份,所以大家也无所谓什么身段,都是处在一个很平等的、“归零”的情况下去相处,我觉得那是很舒服的。

TH 通过旅行这样的方式,抽离原本的环境,去反观自己的生活,这种试图“保持清醒”的意识,你觉得对现在的这时代女性,是重要且必要的吗?

万芳:我觉得有时还蛮必要的。通过移动,无论是远或近,人的大脑会动起来,知觉也会变得比较敏锐,很多东西就会被打开。而这会引起思考,思考之后也许就会达到你所说的“清醒”。否则,若一直处在一个固定的环境,可能长时间处于抱怨当中而不自知,或长时间处于快乐的状态也不自知,那样快乐也失去了意义。

-------------------以上为万芳出现在北京《时尚健康•女士版》5月份杂志的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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